啤酒 上
抱歉啊改了下文，新更的在这一章里都有。
1
邰伟喜欢吃橙子。
割开橙子金黄的皮，露出其中黄澄澄的果肉的果肉，那果肉一小瓣一小瓣，内里充盈了酸甜的果汁。邰伟最享受的就是橙子入口的一瞬间，果肉在口腔中迸发出香甜的气息，比喝上瓶啤酒都爽上不少。
而林昆也喜欢吃橙子。
他仍记得他和林昆还在大学时，最喜欢拿上几个橙子，配上啤酒，跑到天台一醉方休。晚风吹拂，城市灯红酒绿，眺望万家灯火，畅聊人生，细叙未来，心下也是无比畅快。
只是，林昆死了。
邰伟从此不再碰橙子。
有一天，方木回家时，路过水果摊，见橙子下的好，便买上了一些。刚打开宿舍门，便感到一阵温暖伴着方便面的香气扑面而来。邰伟正站在厨房下面，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侧，穿着一个黑色的运动裤，配着一件白汗衫，浑身散发着水汽。见他站在门口，抬头冲他笑了笑，道“回来了。”
方木点了点头“嗯。”他举了举手中的塑料袋“家里没水果了，我在回来的路上买了点水果。”
邰伟看了一眼那袋橙子，而后低垂眼眸，盯着锅里的面，那面随着汤汁翻腾，他似乎一下子陷入了深渊，记忆如同暗涌，冲破现实，撞击着深藏的内心。他怔了怔，抬眼看着正在往果盘里放橙子的方木，张口欲言，却是没说话。
一瓶冰啤酒，一包烟，两碗热腾腾的方便面，一碟橙子。
邰伟下意识的忽视了满目的橙黄，抬手用筷子起开了啤酒，忍不住先喝了一口，咂吧咂巴嘴，满足的叹息了一声，端起碗拿起筷子，对着面一顿狼吞虎咽。
方木见他几口下去，面就已经所剩无几，皱着眉头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“吃得太快容易犯胃病。”
“哎，这不是养成了习惯了嘛。队里忙的时候你也知道，能吃上一口饭就不错了，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。”邰伟就着啤酒，又晃了晃烟盒，从中掏出了一根，一手夹着，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，点燃，深吸一口，火光忽明忽暗。
方木无奈的看了他一眼，便不再多管他，细嚼慢咽的吃完了眼前的面，端到厨房里把自己的碗刷了出来。打开窗，屋外已一片漆黑，清风徐来，冲淡了二手烟的味道，伴着饭菜的香气与喧闹的声音，那是生活的味道。
他回头看了眼正翘着二郎腿喝着酒的邰伟，突然觉得，有个人陪着，真好。
“邰伟？”
“干啥啊？”
“没事。”
邰伟一撇嘴，继续喝他的啤酒。
夜里，邰伟胃病犯了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，蜷缩着身子。双手抵着腹间，仿佛凭借这个就能抚慰这叫嚣的胃脘。
方木打开灯，抻着头向下看，见邰伟面色略微苍白，额头上冒着虚汗，便知他又是犯胃病了。于是他爬下床，先去烧了热水，又去抽屉中翻出了胃药，拿着药端着热水蹲在邰伟床前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道“邰伟，起来吃药。”
邰伟睁开了眼，接过他手里的药和水，抬起身子吃药，而后又躺了回去，轻闭双眼，低声呢喃道“木木真好。”
方木心里一软，放下手中的杯子，轻轻为他掖了掖被子，看着他蓬松的黑发，忍不住上去摸了摸，薄荷味的洗发水，柔软的发丝穿过指尖，发间的温度，与他迷蒙中微锁的眉头。
欢喜。
2
秋风萧瑟，又到了绿藤市犯罪萌生的季节，局里的案子一个接着一个，忙的人席不暇暖，整日奔波到凌晨，总是有些吃不消，无奈上头下的任务紧，时间短，只好靠浓茶咖啡来驱散厚重的睡意。
方木忙，邰伟更忙，有时候方木回到寝室，已是半夜，四周一片漆黑，冷冷清清的，没有一丝儿人气，不由得心下一阵落寞，空荡荡的房间，一个人熬过一宿，未免寂寞。
洗漱完后，躺在床上，看了看表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，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，探下身子去看了看下面那张空荡荡的床铺，接着又躺回到床上。他闭上双眼，脑子里却想的是邰伟的模样，他现在在干什么呢？或许是趴在桌上假寐，或许是正在出任务，或许是正在写报告……方木摸索着手机，翻开通讯录，犹豫了一会儿，给邰伟打了过去。
“嘟，嘟，嘟……喂？木木？”背景是喧闹的警笛声与人群声。
“你在干嘛啊？”
“奥……那个，之前那个强奸杀人案，今晚上行动，看你在写报告，就没让他们叫你。”
“小刘跟我说过了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得，我这刚抓住人，正打算收工，你先不用等我了，回局里还要折腾一顿，我在局里凑合一宿行了。这边还有事，我先挂了啊。”
方木还想说什么，电话里却已传来被挂断的忙音，他盯着手机，轻轻叹了一口气，设了个六点的闹钟，裹起被子，开始睡觉。
第二天早上六点多，邰伟在办公桌上醒来。他起身，晃了晃僵硬的脖颈，一阵酸疼，伴随着筋骨错位的声音，无奈的用手扶着脖子，抬头一看，方木正坐在他的对面读着案情分析，觉察到他起身，一边埋首于文件一边道：“醒了？给你买的早饭，还拿了件衣服，你抽空换了吧。”
一杯豆浆，两个包子，与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白色长袖。
邰伟笑“木木，你可真会关心人。”
方木抬头看了他一眼，他头上的发因为刚睡醒而微微鬈曲着，捧着脖子睁着朦胧的双眼冲着他傻傻的笑，不知为何心下一暖，低下头看着看着卷宗，脸上也渐渐染了层浅浅的笑意。
窗外，是十月的明媚与骄傲，伴着将将逝去的九月的躁动，诉说着秋日的情长。
3
林昆生日那天，局里没什么事，邰伟，刑至森和方木去了趟墓地。那天，天很好，万里无云，邰伟站在墓前，不由得想起十多年前，在云南，天也是一样的好。林昆的血浸染了整个池子，如一朵朵曼陀罗，从他肌肤，一寸寸，掠过血肉，烧灼内心。
那天，也是他的生日，指尖温度，笑意盈盈，眉眼温情。
接着，便是永诀。
三人在墓前祭拜过后，刑至森找了个借口拉着方木走远了。邰伟拿出一瓶啤酒和两个杯子，坐到墓前，把酒缓缓倒上。用手抚了抚碑身，仿若那人正坐他身前，笑意盈盈，一如当年。
“林昆，我来看你了。”他低声道。
方木站在远处，看着邰伟倚靠着碑身，端着那杯啤酒，不知在絮叨什么。第一次见邰伟如此脆弱的模样，总觉得有些心疼。
“邰伟和林昆，曾经都在局里工作过，住过一个宿舍，睡过同一张床，穿过同一件衣服。当年邰伟完成任务后，我去看过他一眼，该配合配合，其他的什么也不说，什么都不做，就在屋子里躺着，也不吃饭，躺了整整三天。”
邰伟的死永远是他心头的一根刺。
回去的路上，邰伟倚在靠背上假寐。方木将刑至森送回家后，他睁开了眼，他拍了拍方木的肩“走，陪哥喝酒去好。”
两人找了个小店，点了两盘菜，拿上几瓶啤酒，此时的邰伟已有些醉了，但他仍执意要喝，方木也没拦他，在一旁陪着他，沉默，沉默，只余下周围人喧闹的谈笑声和电视机的声音。
终于，邰伟开了口。
“林昆，是我最好的兄弟”他苦笑“我对不起刘念，对不起虎子，更对不起他。有时候我总在想，迫于无奈，我这么做也情有可原，但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。”
“你……”他看着方木，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“算了，不谈这些，来，喝酒。”
当不知道他想说什么，陈希，那个过往生命中最亮眼的光，如山间的风，谷中的水，汇入了生命的长洪，从此一去不复返。
他端起酒杯，曾经爱的痴狂，爱的迷醉，忘却了现实，空余虚拟，到如今辗转反侧，回想过往，恍如庄周梦蝶，什么是真，什么是假，却已分不清楚了。
或许后悔与遗憾，造就虚恍与梦境，但只有如今，他和邰伟坐在这个破旧的小摊上，吃的热腾腾的菜，喝着啤酒，感受着酒精撞击味蕾的滞涩，而温暖的人正坐在身侧，话不多说，却静谧美好。
这就是真实。
“邰伟，无论怎样，我陪着你。”
